谨将此文献给在或即将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兄弟姐妹们。

第一章 丰胸风波

我们老板姓周，当面我们装孙子，像叫爷爷一样虔诚地尊称他为“周总”，背地里却叫他“周围有”。他四十出头就已经秃顶，头发稀疏地分布周围，所以我们亲切地叫他“周围有”。他干脆来了个地方支持中央，将头发往顶上一梳，立马风度翩翩。我的顶头上司也姓周，当面我们叫他“周总监”，背地里叫他“周扒皮”。

我们公司代理了一个丰乳霜。2002年我还没正式毕业就到这公司做丰乳霜的广告策划，我还有一个黄金搭档名为刘宣，我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牛皮癣”。

周扒皮给我打电话要我在半个小时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我正在照毕业照。深秋的下午的阳光像七八十的老太太全身都在颤抖。

“你快回来，半个小时之内一定要出现在我的面前。”领导跟下属说话的口气。
他的话总有点像上高中时教我们代数的老师。代数老师也是经常让别人叫醒在教室后面呼呼大睡的我，也是命令的口气要我在一分钟之内在他的眼前消失，然后我就像短跑运动员听见了枪声似的，百米冲刺，像一阵风跑出教室。

“出什么事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叫你回你就回，少废话。”
“可是我在照毕业照啊。”
“照张像要几分钟？”

我哑口无言，的确照张照片只要一秒钟都不到，可是女生化妆就用了二个小时，男生梳头用了一个小时，然后摄影师在那里叫“靠拢，再靠拢“又花了半个小时。

班上的女同学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深刻的。我同班同学阿飞说过一句话，人的每一次成熟都要经过碎裂的疼痛。的确如此，不少的女同学为了找工作去割了双眼皮，有的甚至去丰了胸。原本被我们称为“太平公主”的女生，三天不见就高峡出平湖。几个男生在一起议论这件事情无不略带惋惜。在这个理解万岁的年代，同性恋都可以结婚，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现在不少的用人单位越来越挑剔，恨不得每个女生胸罩多大号，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都想弄得一清二楚。

我拦了个的士，赶到公司的时候刚好半个小时。我正得意着，却看见大家一个个紧绷着脸，像死了八辈子都没埋似的。每个人都不说话，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阴气很重。我用胳膊拐了一下牛皮癣。
“怎么了？”
“你和我都要回去洗了睡。”牛皮癣头也没回地对我说。

武汉说洗了睡就是说完蛋了的意思。打牌输了洗了睡，离婚了洗了睡，二奶和三奶闹内讧了洗了睡，被老板炒了洗了睡，炒股亏了洗了睡。

牛皮癣的意思很清楚，公司肯定出了很大的问题，严重的话可能我们都要走人，回家洗了睡。我的心“砰砰”地跳着，我现在能一个月挣几百块钱也是我老爸老妈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那玩意让一个10岁的女孩子长出巨乳了。”牛皮癣说这句话好像蕴量了一辈子似的。
“不会这么严重吧，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东西呢？”我彻底晕了。
“严重还不止这些呢，别人已经告到消协、工商、法院了，据说马上要查封我们。”
“大哥，那到底是怎么让这么小的女孩子长巨乳的啊？”我都快被他急死了。
“还不是她那混蛋妈妈，自己抹在胸上之后可能睡觉没穿衣服，后来沾在被子上，结果就给小孩擦上了。”
“可是这跟我们用什么关系呢？完全是使用不当。”
“关键的地方是别人拿我们丰乳霜去化验，发现雌性激素严重超标。”

透过百叶窗，我看见周围有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脚步，表情凝重，刁着他永远也只抽的两块钱的长城。我的心反而倒有了一丝轻松。

中午，大家好像没什么心思吃饭，讨论这件事情该怎样解决。大家一致认为应该首先争取受害人家属的谅解，撤消诉讼，然后找一些关系将工商、药监等部门搞得舒舒服服。这条途径好像是最好的方式了，大家达成这个共识之后，气氛活跃了很多。

可是到底谁去做这个安抚工作呢？大家一下怔住了，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了。现在别人正在气头上，你假惺惺地去安慰他，弄得不好，或被药伤，或被抓伤，就是被娘子拳一顿痛打也不划算。

这个建议最终还是被周围有采纳了，实在是大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周围有选了几个代表。有充满爱心特有女人缘的老李。他绝对是情场上的一把老手，可以在矛盾激化的时候采取必要的手段缓和气氛，争取坐下来谈判的机会；有咨询服务部的王医生，他是退休后在我们这上班，人挺好，一把年纪，有威性，可以赢得别人的理解和宽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的都给你赔不是了，你还想么样撒？

周围有点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绝对认识这是个意外，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挑选我的理由。后来办公室主任把一大包东西塞到我的手上时我才知道我是个小提。

下午，在徐东的星星花园小区里，我敲门的手好像怕碰到了地雷似的。开门的是一位估计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女。她的眼神慌乱而惊恐，好像刚受了什么惊吓。我们说明了来意，没想到，她不但没有像预想的大吵大闹，反而一副可怜楚楚，谁也无法拒绝的样子。我死盯着她的胸部，也不小了，至少有34。

王医生说明了来意，希望她不要冲动，最好私下和解，如果对簿公堂，不但伤了和气，谁也讨不到什么好，现在还是应该以小孩的事情为重，就没有必要去纠缠这些了。我转身盯着她还只有10岁的女儿，她毫无觉察地正在玩电动的小火车，她的胸前涨得鼓鼓的。看了一眼，我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心里特别不舒服。我不禁开始担心这个小女孩的未来，她到底是不是中国市场经济体制下的一个悲剧，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坐下来之后，黄女士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冲破了一切束缚，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把我和老李弄得无所适从。她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女人最不想向别人透露的不幸。原来，她的丈夫和她以前关心很好，可是后来有钱之后渐渐迷上一些外面的漂亮小姐，为了挽回这段婚姻，她拼命去丰胸、整容，目的只有一个是能让负心的丈夫回心转意，可是她最后还是失败了，更没想到的是女儿因为这件事情也成了一个牺牲品。她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王医生说了一大堆安慰她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房间里的空气稀薄得很，我想逃避，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老李从包里掏一查钱，用报纸包得好好的。我仿佛看见无数只女人的手，她们正一张一张地将钱递到黄女士的手里。

离开黄女士家的时候，她送我们出门，还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弄得我更是手足无措。回来之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一向安守本分，踩死一只蚂蚁也要后悔三天三夜，肠子都悔青了。今天一个只有10岁的女孩长了巨乳，明天是不是会有9岁的女孩怀孕？

事情终于摆平了，在工商局交了罚款，黄女士也撤消了诉讼，大伙都松了口气。星期日，我一个人悄悄溜到归元寺，上了几柱香，抬头一看，几个罗汉的胸部也长得蛮大的。

星期一，公司召开紧急会议，会议上有两个精神：第一，所有的促销员在销售产品的时候一定要嘱咐她们不要和小孩同睡一张床，不要让小孩沾到，特别是胸部；第二，这件事情公司损失很大，一定要想办法把它弄回来。

第二章 我俗还不行吗？

丰胸风波之后，老总找我个别谈话。他叫我的时候，我的腿像麻杆一样在打架。老总找人个别谈话一般没有什么好事。

“小锐，我看你做的广告文案好像花里胡哨似的，还不够成熟。”周围有的眉头皱得拧成了麻花。
“您说哪些方面呢？我一定改正。”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害怕自己听到了。

“不是我要说你，你看你经常弄的一些东西好像还是学生写的，大多风花雪月的，浪漫色彩太重，这样的东西是不能产生销售的，广告的目的是卖货、卖货、卖货，永远都是卖货。你自己看看前期做的一些东西，要么是说明性的文字不疼不痒，要么是高深莫测的。我们的广告要求是俗，俗不可耐最好，知道吗？以前人家杜甫写寺还要写好了给邻居80岁的老太太看到懂了为止，你知道俗的重要性了吗？我看你还是回去弄俗了在来。”周围有的这么长的深刻指导让我心惊肉跳。

“我俗还不行吗？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要是再不能俗的话，你不赶我也会知趣地走的。”我是破釜沉舟最后一博。
“好，那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们把丑话说到前面，如果还达不到我们要求，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知道，我知道。”
回到自己办公桌上的时候，我的心凉了一大截。我怎样才能俗？我一遍遍问自己。
自己实在想不出来，我问旁边的牛皮癣。
“怎么样才算俗？”
“笨蛋！抽烟、喝酒、打牌、泡女人、玩网络游戏不就俗了吗？”
“还有呢？”
“讲荤段子。”
“我还是一纯净小伙，怎么能五毒俱全？”
“你不是要俗吗？这是最简单可行的办法。”
“还有其它办法没有？”
“没有了。”
“那你给我讲个荤段子吧？让我学学。”我央求牛皮癣可以给我补补课。
“给我一块钱，我这些经典的段子都是网上花钱下载的。”
我顺手掏了一块钱递给他。

“农村扫盲课上，一老师说，一天就是一日，一日就是一天。一男子不解问道：这一天一日基本上还能做到，这一日一天就有点难了。”
我问：“什么意思？”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木说：“你小子是真的不懂还是装麻啊，不可救药了。”

回到家里，我一头栽进“俗”的海洋里，把网上的关于性的一些东西全找出来恶补了一回，从“**”、“性保健”、“性常识”这些理论知识到“成人电影”、“激情电影”等实战教材；从原创的成人笑话到各种荡气回肠的感情故事、**日记等通通整理了一份。每天放在床头，温故而知新。

再回到公司的时候，我自认为已经很俗了，全身就有那么一股劲，充满了原始的自信。
我刚踏入办公室的门时，小张还以为我已经辞职不做了。
“小锐，现在做什么职业啊？”
“妓者！”
“哪家报社？”
“天天日抱、人人晚抱。”
“哦，怎么投稿啊”
“分为自由来搞和特约来搞。你来搞，搞费从优。”
小张被我对答如流的一时蒙了，几秒钟醒悟过来后，他一阵小跑，消失了。在其它办公室，我看见他正和别人议论着，还朝我指指点点。

我很庆幸自己的聪明，能迅速地领悟到“俗”的玄机，所以当周围有问我是否已经俗了，我拍着胸脯喊着号子说：“没问题。”这句话整栋楼的人都听见了。

下午，办公室通知召开市场研讨会，部署下阶段的广告创意及投放策略。我在办公桌上到处找我的会议记录本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干脆拿了本早被我划得遍体鳞伤的记事本。

会议由周扒皮主持，市场部和企划部的人员都参加了。首先，市场部经理刘胖子仔细分析了市场动态和竞争产品情况和我们丹韵丰乳霜的情况，他大致归纳了三点：

一、受到上次事件的影响，我们这个牌子受到了重创，因为晚报用一个豆腐块的位置报道这次事件，顾客忠诚度严重下滑，老顾客纷纷流失。
二、市面上又出现了新的竞品，并且广告投放力度也很大，不只上报纸广告还上了电视广告，抢走了一部分的份额。
三、竞争对手组织了不少花样翻新的促销活动，因为我们的产品没有任何促销活动，所以在终端销售上很吃力。

说到这些，周围有皱起了眉头。他问：“现在当务之急应该解决哪些问题？”大家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人发言。我体内的雄性激素蠢蠢欲动，再也把持不住，要破壳而出了。

“我认为现在应该加大广告力度，不能让顾客看不见我们的广告而失去信心，否则，她们会认为这个牌子彻底熄火了。在广告表现方面也要重新调整，表现手法要有杀伤力，然后举行一个大型的促销活动。”我说话的时候上嘴唇和下嘴唇不停地在打架。

“那你能说说具体*作思路吗？”我看周围有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有几丝的怀疑。

“其实很简单，其它的广告和我们前期的广告还在谈‘没什么大不了’、‘做女人挺好’、‘怎能让男人一手掌握’，这些标题和内文都很肤浅，没有击中女人的要害。难道我们所提倡的就只是女性乳房应该大大的，大了自信，有风采，有韵味，让男人一只手都抓不住。这些都是表面的，而实质上的东西应该是男人迷恋自己老婆的乳房，然后迷恋自己的老婆。我们的广告就是要重创那些乳房不够大的女性，让她们感到紧张，如果不用丈夫就会在外面有外遇；另一方面，要让她们明白用我们产品不仅能让胸部变大还能让自己更完美，更性感，让男人充满欲望。前期的广告投了一段时间之后做一次促销活动，别人在买啊送的，我们就先来个免费体验，送试用装。当然试用装一定要含雌性激素含量比较高的那种，保证用了有效，就不怕她不回头。”我说完这些的时候，我头上的汗都快出来了，看见大伙眼神也由疑惑渐渐转为了理解和信任，甚至还有一丝光芒。我感觉轻松了许多，在大伙热烈的掌声之下，我感觉自己成功了。

会后，老总表扬了我，充分肯定了我的工作态度，还嘱咐我要好好学习，以后还会给我委以重任。他的饼子给我画的大大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周围有已经承认了我，这对于我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坏消息。

后面的文案由我*刀，牛皮癣好像有点不满意，我知道周围有对我的信任肯定会让别人心生嫉妒。做后面文案的时候我完全沉浸在了里面，经过整整一个星期的创意、加工、整理，几篇广告终于出炉了，正文里夹叙夹议，说情的部分说得声泪俱下，说理的部分说得密不透风、入木三分。《家里老婆的最大》、《大者无罪》、《把丰胸进行到底》一系列的广告等出来之后，反响很好。营业员、业务员纷纷对我伸出了大拇指。我在公司的呼声越来越高。

做促销活动时，满城的女人都出动了，大街上的女人的胸部在膨胀着、膨胀着，好像要把那厚厚的衣服挤破，就快要齐刷刷地钻出来。

牛皮癣说：“是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美。”
我说：“错，是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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