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顺子（湖北咸宁）

我刚到厚街时，在一家服装公司上班。公司待遇还算不错，但不包食宿，我在溪头找了间房子，算在厚街落下脚来。房子不大，但采光不错，我这人不好吃穿，但对住所有些要求，于是先请人把房间重新打扫清洗一番，又跑到市场，买了些花草，作了一些布置，算有了个温馨的居所。

大约一个月后，有天加了会班，回到家时有些晚了。进屋，放下通勤包，坐下休息没几分钟，屋外有人敲门。我有些疑惑，初来乍到，不会有人上门，敲门者会是谁呢？起身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名妇人。

那女子三十七八的样子，大约刚洗过澡，穿一件淡蓝色的衫衣。头发还湿湿的，有着水渍的痕迹，深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她见我开门，露出一嘴白牙，笑着说明来意。原来，她就住在我楼上，刚洗了衣服，在阳台晾晒时，有件衣服不小心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我家阳台上。

她一个劲地道歉，说着对不起，想请我帮个忙，让她进去，把衣服取出来。我自然不好拒绝，只得把门敞开，请她进来。进屋前，她特意把鞋脱了，光脚走在地板上。她如此讲究，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我平时讲究卫生，但还达到光脚的程度。女人行动很迅速，很快跑到阳台，窗台栅栏处，果然有件衣服。说是衣服，不如说内衣更恰当。那是件红色的镂蕾丝内衣，她很快就取了下来，但仍然被我发现了。大约她也知道我的发现，不免有些羞愧。取了衣服，疾疾离开，出门穿上鞋子，返身离去时，又低声讲了一句，谢谢。你家可真干净呀。

这个生活中的小插曲，的确给乏味的生活，带来了些许亮色。但我也没想太多，毕竟，现在的人们，行色匆匆，即使门对门住着，互相见了面，也不打招呼，人与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谁也不会对谁敞开心扉，这太正常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对门，住着一对女子，大约两人合租，节省房租。我是新邻居，想着与人为善。见了面，主动和她们问好，谁知，她们反应很冷淡，好像我图谋不轨似的。因此，再打照面，我也像没看见似的。有了这些经历，对于楼上的女邻居，倒没抱什么再认识的念想。但同一栋楼住着，再相见，总不可避免。

果不其然，隔不到几天，就又见到了她。这一回，她穿一身黄色衣装，一头黑发垂在肩上，我刚进电梯，就碰到了她。她倒大方，主动对我打了招呼。自然，我便赶紧还礼。电梯里的时间实在太短，只不过礼貌性的讲几句，便到了一楼，出电梯，各自散去。但这次见面，开了个头。这之后，再见的频率好像突然就多了起来。

每回见面，都讲几句，时间一长，便比普通的邻居，关系更近了一步，但离朋友，又实在有些距离。我不曾想到，这天下班回来，她又一次敲开了我的门。我笑着问，又掉衣服了？她也笑，衣服倒没掉，不过还是想请你帮个忙。我问，能为美人效劳，乐意之极呢。大约看到我房间里摆了几本书，她调侃道，果然是个读书人，骂人都不带脏字呢。

我赶紧说，天地可鉴，我讲的可全是真心话呀。她便也笑，我想把衣柜挪个地方，不知可否借你的力气一用。我说，你看你看，姑娘讲话，可真是幽默，定然是喝过很多墨水的。如此几个来回，倒拉近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带了钥匙，出得门来，随她去了楼上。进门前，我想起她家时，脱过鞋子的，于是效法之，也脱了鞋进屋。那是个木衣柜，加之房子空间不大，挪动还真不算小事。权衡一番，试了试，有些费劲，于是她只好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取出来，摊在床上。取完衣服，再挪衣柜，便轻快了许多。很快，衣柜的位置就摆放妥当了。

摆好衣柜，我正要告辞，她非要表示感谢，说马上到饭点了，一定要请我吃饭。我当然摆头，她则说，不出外面吃，都是家常菜，还请我千万别见怪。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拒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于是，只好同意。

屋子里空间不大，没有别的地方可坐，我只能坐在那张床上。她塞给我一瓶可乐，然后去了厨房，忙着做饭，还让我稍安勿躁，很快就好。我坐了一会儿，放眼四顾，打量整个房间。看得出来，她同样是个讲究人，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贴了几幅装饰画，阳台上，也摆了几盒兰草。

更让我意外的是，我在床头柜上，发现了几本书。我随手拿起上面一本，是历史小说。我闲来无事，翻开来读。但置身于女人闺房，而且坐在床上，我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眼睛不时往厨房的方向打望。

好在她果然速度很快，半小时不到，就端了菜上桌。另外，又早就叫了一个凉菜。摊开一张小桌子，我们面对面坐着，吃起了饭来。原来我没想喝酒，后来吃了一两口，不知怎么讲到了酒的事，她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两听啤酒。我本就不善饮，她却很能喝。我喝了一听，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她倒像没事人一样。

喝着酒，又聊了许多彼此的过往，又都独居在外，加之有些共同爱好，比如卫生，比如读书，等等。讲起这些，不免有些惺惺相惜，或者说同病相怜的意思。虽酝酿了许多气氛，但那天也只是点到为止，她并没有讲述太多私隐之事。

我俩真正聊得深入，是在那次的半个月之后。那天晚上，她打包了若干吃食，手上还拎了半瓶白酒。站在我门前敲，我开了，她才说，当天是她生日，想请我一起庆祝。自上次相饮之后，我俩的关系已然近了。

这次她生日，我自然谋算着，送点什么作为礼物。于是，我答应下来，说稍后就上去。待她离开，我立马下楼，跑楼下超市，选了一个生肖饰件，两百来块钱的事。待上楼，把东西交给她，她满脸欢喜。但欢喜之余，又露出一丝忧郁。

我想问，又觉得不妥。待她把饭菜端上来，她举杯，我也举杯。喝了一杯，她开始讲述她的故事。每讲一段，便喝下一杯，我自然不敢像她那样，只能细缀慢饮，在这一点上，我倒不如一女子豪爽。女人太豪爽，自然很快就有些醉意。毕竟是白酒，她也难以自持。借着酒意，便讲出了许多隐秘过往。她二十五岁那年，结了婚。老公是她同乡，大她五岁。

他为人倒很不错，得到了众多人夸赞，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有一点，他太贪恋夜晚之事。这也没什么，青春欢爱，太正常不过了。可女人呢，偏偏在这方面，有些厌，时间一长，不但厌，反而越发冷淡了。她也知不对，看了许多医生，用了许多偏方，均未有功效。

长此一往，不免影响了夫妻情感，她老公呢，还爱上了花街柳巷之地。两人虽还同床，但已经不行夫妻之事了。对她来说，倒还算好事。可事情在她三十岁那年，发生了转折。她先生呢，去暗巷次数多了，大约觉得无趣，于是乎，与一位鞋厂女子接上了头，两人情意很快绵绵，很有些新婚夫妻的派头。

偏偏呢，那鞋厂女子，老公也在东莞，很快，就知晓了此事，待一次他正行好事之际，鞋厂女子老公破门而入，手持一把菜刀，吓得他目瞪口呆。呆住倒没什么，关键是，他的某处器官也呆住了。从此，成了一个没有欲念的人。

而这时呢，住我楼上这位女邻居，已迈入三十三的关口，突然身体像是开窍了似的，迷恋起那件事来。可每晚面对她的，却是先生的无动于衷。以前她怕他，现在他怕她。需求得不到满足，她自然积郁在心。

不久，她先生羞愧难当，抛下她，回了老家。其意很明显，让她自去寻找欢喜。类似男女的情爱经历，她听闻过许多。但轮到她时，她还是难以迈过那道坎。毕竟，她要讲究名节。可身体里的欲望，似乎又不允许她讲仁义道德。于是，她成了一个复杂的矛盾体。很多时候，只能借酒浇愁。

她也在一家鞋厂上班，长得还算有些姿色，厂里有三几个男子，屡次相约她外出用餐。但她一律拒绝了。

有一回，她无意中从网上看到一篇文章。于是，她也大着胆子，在网上购买了一款产品。在孤寂的夜里，自己陪伴自己，度过许多寂寞时光。可她总觉得，这是一种罪过。长此以往，心中越发不安，总想找个人讲讲话。

她曾想和女性工友讲，但只开了一点头，便立马止住了，觉得苗头不对，她们定然会笑话她。后来，去了一次我家，看我干净整洁，屋里还摆了几本书，她引为同道，后来交往日多，越发觉得，可以深交。于是，便有了挪衣柜之事。

那次，其实只是试探，而正是那次，她证明，我是可以讲秘密的人。听完她这番话，我一时怔住，不知何以言语。好在她到底醉得不浅，我收拾了桌上残余，又洗了碗筷，拖了地，又给她拧了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待要离身之时，她听到她在喊，热，渴。我转身，倒了一杯水，正要端给她，却见她的衣衫，已经脱落了两颗钮扣。现在想来，大约那是某种暗示。可我那时胆子实在太小，一个女人如此对你，倒更有些害怕，由此还想起了工友讲过的遭遇，更怕中人计谋，被人算计。

我给她喂了水，赶紧退身而出。隔日，我没见到她。心想，她大约醒酒后，想起昨夜之事，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罢。谁知，之后一连数天，我都没曾见到她。我怕出意外，于是上门，敲了几次，都没人回应。晚上，碰到房东，无意中问起，才知，女邻居退房了。至于她去了哪里，房东也不知道。

时过镜迁，我仍不时作些别的调配想，倘若我当时不轻易退出门外，她还会立马搬家吗？讲真的，我并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正因不知道，也便更加念念不忘。